【鬼灭】【继国兄弟】坠日

只有夜里才能坐在廊下。

深山的宅邸，时日住的久了，夏天的雨水冲走了屋瓦。临近的村子里没有合适的匠人，就算有也无法放心，继国严胜决定在秋天之前出门。

求助产屋敷的话就能轻松解决，但时至今日，继国严胜也没有放下戒心。他从特别的渠道听说了产屋敷家族还在寻找缘一，毕竟只有缘一才是特别的。

就像坠落的太阳，落在他的手中。

“缘一。”

从屋子深处的暗影里，缘一刚刚睡醒的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走过来。

月亮是美丽的勾牙，照在庭院里。

“我要出去一阵，”严胜说：“你要和我一起走吗？”

再过一个月，严胜就要到四十岁了。四十岁，一个城主的巅峰时期，有了精力，野心，知识，眼光，还有后嗣。

但严胜只有斗笠和面罩，他把缘一严严实实的围起来，秋天还没冷几分，缘一只好裹了两层，用绷带裹住了手掌。

“会影响速度的，哥哥。”缘一并不是抱怨，只是就事论事：“我对日光有一些抗性，短时间里……”

“缘一。”

严胜有些胃痛，从小到大，缘一一直是他胃痛的根源之一，压力最大的时候会想吐，反胃恶心，好在缘一虽然常常对拥有的东西摆出无所谓的表情，对他却不会这样。

下山的时候没有遇到人，正好是急着收稻子的时节。凉爽的空气里，他们离开了隐居的山野，走入了热闹的小镇。

人间换了几轮，灯火更亮，热闹的年轻的容颜无法惊动严胜冷厉的神经，他们在旅馆里投宿，拿下了斗笠，旅馆老板松了口气一样的笑出来。

哪怕变成了鬼，缘一也是缘一。

“听说无惨在找你。”严胜说：“那家伙好像知道你开始适应阳光了。”

“哥哥，你不是……”

“不要紧。”严胜说：“遇上就处理了吧。”

隐居的生活，开始于十几年前。

严胜找到了产屋敷家的据点，传了口信，当年的当主是个俊秀病弱的年轻人。如果有人比他更想要杀了无惨，就该是产屋敷的族人。

回到了旅馆，缘一趴在旅馆的窗子上，看着月亮。

“月亮有什么好看的？”严胜说：“每天都能看到。”

“月亮只会在也要出现，而且，哥哥使用的也是月之呼吸，”缘一转过身，背抵墙壁的坐着：“就是太吵闹了。”

“难得出来了，总要做些不同的事。”严胜说：“你有想见的人么？”

“嗯……”缘一想了很久，摇了摇头。

也对。

过去的同伴，有了斑纹的那些人，早早就逝去了。

依靠着缘一而活下来，以及变成了鬼的缘一，他们就这样相依为命的生活。

一开始产屋敷也伸出了手，是他拒绝了。鬼杀队是什么组织，大家都很清楚，无惨之后，就是缘一，人类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。

一切都是他的过失。

熄灭了灯，严胜掀开了被子，缘一伸手抚摸他的脸颊。

“我快老了，缘一。”

人类的老朽很快，十年也茫茫然留不下痕迹，他只是平心静气的度过了每一天，除了缘一，放下了一切。

缘一笑了一声，对他的言外之意，落下一个柔软的吻。

“我会陪着你的。”

他们在黑夜里交换体温，互相拉扯，堕入漆黑的安稳之中。因为怀抱着落下的太阳，无论到哪里严胜也不会觉得寒冷。

产屋敷新的当主是个孩童。

交涉了一番，产屋敷派人去山里修缮宅邸，而缘一和严胜会解决掌握了情报之下的几个上弦，据说是鬼之中穷凶极恶之辈。

“哥哥为什么会改变想法呢？”缘一问到。

他还是和年轻时候一样，通透纯粹，让心思深沉的严胜衬托的如同凡人。但凡人又岂能拥有一轮白日，严胜喝了口茶，说道：“我并不是认可无惨，才想要成为鬼。”

他们终于说起了当年的事。

无惨永生的诱惑，让严胜心动了，是缘一及时赶到，一开始严胜并不领情，以二对一，缘一也未必不能脱身，但缘一方寸大乱。

缘一的伤口沾染了无惨的血。

变成鬼之前，他哭了。

那个永远猜不透情绪的缘一，落下了悲伤的泪水，无路可走的严胜，只要离开那里，还来得及追上无惨。

然而他想要的已在坠落。

不是黄昏天边的缓慢沉堕，而是把他的血肉烧干，烧的焦枯发黑。

迷惑的严胜看不到完美的弟弟的恨意，就像小时候打伤了别人而难过的缘一一样，什么也没有改变。

“过来，缘一。”严胜握住了缘一的刀：“把我吃掉吧。”

缘一看着他。

“否则，”严胜说：“我是不会让你自戕的。”

他狼狈又威严，虚张声势又情真意切，如果成为鬼是他扭曲的追逐的恶之花，缘一就是终点。

他知道太阳不会落下，落下的太阳依然是太阳，可他抱住了缘一，他得到了一切。

成为一个好哥哥似乎是毫不费力的事，缘一爱他，要在一个爱而被爱的人面前心平气和是很容易的事。

如果抛家弃子是对许多年前父亲的冷漠的报复，那么和缘一在一起就是当初隐痛的遗憾。

严胜像个任性自私的恶党一样拥抱着血缘的另一个，就像残勾拼成了圆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严胜缓缓说：“那时候，本该杀了无惨的，那是个好机会。”

“哥哥。”缘一自然而然的说：“比起世上的一切，没有比保护你更重要了的。”

严胜笑了起来，喃喃道：“我真是个笨蛋啊。”

月色很美，因为缘一在身边才会发觉。

如果当初就知道，也不会想要永生了吧。

他想要的，早已经得到了。